参加中考那年，我家养了三只生蛋的母鸡。

　　母鸡与中考没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在当时，参加中考的学生家里都会为孩子增加营养，而营养的主要食材十有八九就是家养母鸡生的蛋。条件好些的，一天吃两个，条件一般的，一天也能吃一个。

　　可当时我家，恰恰一般条件都算不上。我的父母都已年近六十，父亲还是脑血栓后遗症，母亲身体也不太好，除了侍弄家里三亩半土地，其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那三只母鸡生的蛋是家里的主要收入之一。母亲每隔两三个星期，就要步行到离家五里的集市去把攒的鸡蛋出售，换回生活常用的油盐酱醋。我感觉每天吃一个鸡蛋，对自己来说都是种奢望。

　　担心吃不上鸡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平日学习不十分用心且始终没什么改变，这让父母很不满意。我真的很想吃鸡蛋，但又不敢直接说出口。父亲的脾气火爆，我担心不仅鸡蛋吃不上，还会挨一顿骂。

　　一天晚饭时，我故意说：“再过两个月，我们就中考了，老师讲现在进入冲刺阶段，身体比较累的。”说完，我没敢抬头看父母的表情，却听见父亲把碗里的稀粥喝得滋滋作响。我理解这声响可以作为不赞成的意思。母亲答了一句：“知道了。”既未看出行，也未看出不行。母亲这态度在我预料之中，家里一直是父亲说了算，夫唱妇随是母亲做所有事情的态度。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院中的大杏树下背课文。母亲蹑手蹑脚走到我身旁，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递过来说：“虽然你爸没表态，但考学毕竟是件大事，我私下做主了，一天给你煮一个鸡蛋。”我赶忙接过来，磕破了用手去扒皮。

　　“不要乱扔鸡蛋皮，别被你爸发现了。”母亲压低声音提醒，接着有些无奈地叹息，“你也是，咋就不好好学呢。”

　　母亲的话虽有几分抱怨，但我的心还是一热，同时生出几分羞愧。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暗下决心，一定尽最大努力回报母亲。那以后两个月，我和母亲很默契。每天只要我到大杏树下背课文或做习题，母亲都会准时送来一个鸡蛋。

　　一次吃饭时，父亲问母亲：“最近怎么感觉卖鸡蛋的钱少了？”母亲打马虎眼：“有一只鸡炸窝，暂时下不了蛋了。”父亲半信半疑，突然瞅了我一眼。我没敢迎上父亲的目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那一刻，我愈加感受到这鸡蛋的分量。

　　临阵磨枪，我不仅光而且还快了，最终以超常的发挥考上了小中专。公布成绩那天，母亲破天荒炒了一盘鸡蛋，父亲一边喝着他的小烧酒，一边接二连三往我的碗里夹鸡蛋。酒喝得越来越多，父亲脸上的得意也越来越浓。父亲突然说：“老伴，这六十个鸡蛋，作用不小吧？”母亲答：“要不怎么啥事我都听你的呢，儿子这不真考上了。”这话让我恍然大悟，尽管母亲天天偷偷给我煮鸡蛋，但父亲其实是知道的。

　　（作者单位：辽宁省凌源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