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奔涌不息,自西向东穿恩施城而过。耸立在五峰山的连珠塔,给这座城市抹上了古色古香的韵味。山环水绕间,镶嵌在鄂西大山中的恩施城,如同铺在山水间的画卷,呈现一派水韵灵动的景象。
我从小在恩施长大,后来又在这里工作,自然有种特殊的情愫在心中涌动。
40年前的冬天,刚从学校毕业的我来到检察院。恩施是个小地方,当时在检察院工作的还有我的几个高中同学,他们是从部队复员后安排到检察院工作的。检察工作,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只知道“是个执法部门”。检察院的办公地点在一个低洼地,房子低矮简陋,全然没有那种高大壮观的形象,有点像个“贫民窟”。从这里,我开始了我的检察人生。
1.
检察院重建,经历了艰苦奋斗的历程,最难忘的是“工棚”。当时,由于干警住房不够用,检察长们就腾出办公室让给干警住,而自己却在院子中一间用木板做墙、牛毛毡当顶棚的工棚里办公。这样一来,简陋的工棚成了院里的“政治文化中心”,“工棚”也成了当时检察院的代号。
我被分配到办公室工作。办公室主任老许,是武汉人,也是一个老牌法律专业大学毕业生。他的人生有些坎坷,四十多岁还是光棍一个。他和我们这帮年轻人打得火热,算得上是年轻人的头,有什么好吃的,就拿来和我们打平伙。到了休息日,他经常带我们到电影院看电影。
“工棚”是我们开会学习的场所。那时,干警文化普遍偏低,连中专生都是宝贝,几个工农兵大学生更是鹤立鸡群,文化兴检成了全院头等任务。负责干警培训工作的就是老许,在他的努力下,1984年,我们在“工棚”里开办了全州检察系统第一个干警文化补习班。
到了成人高考那天,教室里异常安静,我们紧张得不行,不少人手心冒汗,把汗印都留在了考卷上。还有的因为手抖,把“一”写成了波浪形。窗外,只见一个人影走来走去,那是老许,也许此刻他比我们还急,还揪心。好在到了成绩公布那天,我院参加考试的十余名干警全部被省电视大学法律专业录取。院里的办学经验被省院推广,不少兄弟单位和媒体前来“工棚”取经采访,老许也成了新闻人物。这十余名电大生后来都成了院里的业务骨干。
“工棚”是连接外界的桥梁。许多到院里办公事的人,看到“工棚”后,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惊讶。一些上访群众开始很紧张,当他们坐在“工棚”里的椅子上,看到窗外那一簇簇盛开的山花时,立刻就放松了。他们说,好像是坐在农家小院里,心里踏实多了。
随着检察业务的发展,院里成立了技术科,法医老陈作为人才被引进。老陈业务能力强,检验鉴定准确率达100%,办事特认真,尤其是倔强固执的劲儿在全院出了名。
有一年,他为一起杀人案作损伤鉴定,发现被告人杀人动机不明,有精神疾病特征。对精神病进行司法鉴定是一个高难领域,老陈原来没涉足过,心里没底,同行们也劝他谨慎,以免把案子办砸了。不劝还好,一劝反而撩起他那股犟劲。老陈思索再三,硬是冒着风险揽下了这项任务。
那段时间,他白天往看守所跑,和被告人泡在一起,晚上就在办公室查阅有关资料,进行对比分析,瞌睡来了就喝浓茶,抽那种两毛五一包的黑杆烟,也不知熬了多少夜。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和记录,他得出被告人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结论。当他把这个分析意见汇报后,好多人都半信半疑。后经省精神病学专家复查,结论与老陈的意见完全一致。专家说,像这样的病人,一般的精神病临床医生都未必能及时发现并作出如此准确的诊断,你们的法医,不论是病名还是分型都搞得这么准,确实不简单!
2.
那些年,院里也担负着地方帮扶工作,选来选去,把老黄选上了。开始,老黄不愿去,后来还是去了,帮扶的村庄是恩施市秋木村。
这个坐落在大山深处的山村有一千多户人家,当村干部领老黄挨组挨户介绍情况时,这里的贫困程度连他这个“老农民”都皱眉。当他看到一家人还住在屋顶上长满乱蒿野藤的茅舍时,心就像被钉锤咚地敲了一下,刚下来时的那种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没过多久,他坐班车赶到了城里,又从城里带来全院干警的捐款捐物以及建房所需门窗等物资。三个月后,这家全村闻名的特困户喜气洋洋地搬进了一栋120平方米的钢筋水泥结构的新房。老黄的帮扶工作也就从这家的“消茅工程”拉开了序幕。这事使得原先抱着怀疑态度的村民们,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这个看似农民模样的检察官来。
村里需要老黄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改灶改厕,造经济林,建蔬菜基地,搞生态家园,扶持文化中心户,帮这家顾那家,忙不过来。有段时间,老鹰岩上80多岁的王老头还睡在填满稻草蛇皮口袋枕头上的情景,在他眼前直晃。还有,村里大部分人家吃的是“望天水”——雨水,甚至人畜饮水不分,一遇天旱就要到十里以外的地方背水吃。村里小学校的学生因为吃了屋檐水,结果造成八九个学生腹泻……
那些日子,他白天和村干部爬山攀岩四处勘查水源,有好几次险些掉进山沟里。终于,在检察院的全力支持下,全村建水池85口,用自来水管把清清泉水引到全村的每家每户。通水那天,恰逢阴历八月十五,村民们都说那天晚上的月亮好亮好圆。
3.
“工棚”的风景不一样。全院干警利用闲散的场地种菜、养猪、养鱼,还修建了简易的办公楼。节假日,每一个人都热火朝天地参加了义务劳动。义务劳动的最大奖赏,就是五角钱一瓶的汽水;年底最惬意的时候,是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检察长亮起嗓门谢谢大家,让大家心里感到火一样的燃烧。
“工棚”经受了严峻的考验。1987年7月,连降暴雨,暴涨的清江河水气势汹汹地直扑两岸,将干警宿舍区第一层楼全部淹没。撼人心魄的洪水拍打墙壁的声音,敲击着干警的耳鼓,传送着恐惧、紧张的气息,也激发了大家的斗志。当洪水冲进检察院那一刻,全院干警在又浊又冷的齐腰深的洪水中,为保卫“工棚”演出了抗洪抢险的壮丽一幕。
1986年,省院领导来到我院视察,和市委市政府领导一起在“工棚”里听工作汇报。那天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又突然停了电。黑暗的“工棚”里滴答滴答的漏雨声拨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烛光映照出一张张严肃的脸。所有的这一切促使工作情况汇报会不知不觉转换成了机关建设办公现场会。从那天起,我院办公楼修建搬迁计划被纳入了重要议事日程。
1993年10月,检察院终于迁移到秀丽的凤凰山脚下,在新区盖起了新的办公大楼和宿舍,从此告别了“工棚”,步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坐在新办公室,面对电脑,我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穿上检察制服的激动,想起院里第一次有了自己警车的兴奋,想起那批艰苦创业的老检察人,他们当中,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创造的“工棚精神”,正被我们院一代又一代新检察人继承和发扬着。
从检三十多年,检察院给我颁发了一枚检察荣誉奖章。望着那枚闪闪发亮的检察荣誉奖章,我仿佛又回到了“工棚”岁月,看见了“工棚”里的那盏灯。
(作者单位:湖北省恩施市人民检察院)